春日里,百草复苏。苜蓿,这个多年生草本植物,也最早感应着大地的阳气升腾,迅速醒来,底气十足地从匍匐的老根中使劲地往上拱,蹭蹭地舒展着柔软的绒毛叶,叶柄犹被碾成扁平状,柔嫩中不失筋骨。
苜蓿也称苜蓿菜,是关中人春季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佳肴,可以蒜蓉凉拌、煎搅团鱼鱼、吃火锅、下烩面、也可以和肉末清炒、蒸菜疙瘩、做菜卷儿……但最经典的吃法莫过于发挥想象,打破思维,撮合着让菜和面青梅竹马般相遇、相知并相融,让苜蓿菜和小麦面粉谈一场旷世的恋爱,缔造出人间的清新美味,化学反应般激发出面粉的筋道和苜蓿菜天然独有的古朴幽香。
于是,苜蓿锅盔的一生因此开启。
麦面在毛盆中用老酵发起,直到面被充分发酵产生的气泡吹得鼓胀,像撑开的花苞,表面龟裂,凑近,能听见噗噗噗吐泡泡的声音。
挽起袖子,撒一把灰面在案板上,双手再捏一把灰面均匀地撒在毛盆四周,左手扶盆,右手衬着面粉,轻轻地顺着毛盆的边沿把面团巴拉下来,让面和盆彻底分离,酵母菌深沉的酸酵味充盈了敏感的嗅觉,无数布满窟窿的絮状面团,丝丝缕缕,缠缠绵绵,晶亮绵软,“天罗地网”般吸睛,创造出人间最美的动感画面,让人顿时惊叹酵母菌的魅力与妙处,只有有趣的灵魂才能发现和领略厨房间真切的妙趣横生和艺术张力的存在。
然后双手用力,十指配合,把发好的面刨向一边,掬好,提携在空中,面团没有了最初的筋道和死板,倒像是有了灵魂。那些窟窿在不停地魔术般变幻着形态角度和形状大小,在手中下跌着、舞蹈着、惊艳着,跌落在案板的灰面上,向四周蔓延。
最后,在空中反扣毛盆,将剩余的面絮倾倒而下,在毛盆和案板之间,形成一个空灵的空间,酵母菌在空中舞着最曼妙、最唯美的舞姿,这是它们最后的绚烂一刻,因为这次一经跌落,它们就要回归最初的模样。在主人的反复揉捏中,面絮和碱面充分融合吸收,变成主人想要的能拿捏得住的形态,既筋道,又活泛,边揉边释放气泡,好似小孩子吹爆了的泡泡糖,发出蹦蹦蹦的脆响。
掐鹌鹑蛋大小一块面团,在手心滚圆,待投进热火的电饼铛中,两面脆黄,泛着麦香的时候,主人火中取栗般忽地取出,左右手来回倒腾两下,轻轻地吹口气,使表面冷却,两拇指巧妙而不失力度地迅速掰开,定睛一看,白生生,软绵绵地正发至恰当。此刻,笑盈盈的双眼微眯着,嘴巴上翘成元宝状,自信满满。面团挖成坑状,将切成碎末的苜蓿,徐徐倒下,包子皮般被包裹,反复揉,面就变了脸,面体变成了养眼的湖绿,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苜蓿末,像天上的星星,星罗棋布。
揪拳头大一团,团圆,擀开,捧在手心,在空中翻个腰子,服服帖帖地平摊在火候恰好、冒着微烟的电饼铛中。随即,巧手不停地将面饼娴熟地转着圈,使其着色均匀。5分钟后,用刀尖轻轻撬起一边,偏头斜眼,偷看火色,恰好。于是,菜刀不再犹豫,整个儿伸向锅盔中心,挑起,反扣,复掩盖板,电饼铛四周冒着热气,苜蓿和面融合后散发的醇香顿时让人内心舒坦、得意幸福、甜蜜荡漾。片刻,两面脆黄,即刻出锅。
苜蓿锅盔青白相间——厨间最经典的搭配,世间最素净的颜色,正如做人,清清白白。“莫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白在人间”,“青”与“白”的组合,鲜香无比,经过万般揉捏摔打,依然保持本色,沁人心脾。正如“清白”的人生出淤泥而不染,坦坦荡荡,无需多言,最是顶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