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清晨,起床睁开眼,隔三差五地就会被老爸端上桌的一盘荠菜麦饭唤醒我沉睡的味蕾。一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就着一碟荠菜麦饭,不用吃馒头,这是我在春天最美味的早餐,它总是能让我挑剔的胃既不至于吃的太饱胀,也不至于感到饥饿,身心服服帖帖,然后伴着朝阳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学习。
荠菜麦饭是陕西特有的一种小吃,春日里刚刚伸展腰肢的荠菜用来做麦饭再好不过了。把洗净的荠菜拌上面粉蒸熟,刚揭开锅就能闻到一股清香,再压点蒜泥调点料汁儿,一定让你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一盘清晨端上餐桌的荠菜麦饭,是老爸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野菜,然后一根一根的摘洗干净,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用蒸锅蒸上的,回想老爸这几年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起来做早饭,每天清晨,我一睁开眼,还没洗漱完,老爸就会说一句,给你把饭舀好放桌上了,再想想老爸也是马上七十岁的人了,为了支持我的工作学习,他也是非常不易呀,这盘荠菜,又何尝不是一种感人肺腑的血脉亲情的象征呢?
阳春三月,餐桌上的一盘荠菜麦饭,它于我而言,也更能唤醒人到中年的我对往事的许多回忆。
农村生长的孩子,从小和土地有着天然的感情,就像胎儿和母亲一样,脐带相连。每到阳春三月,旭日高悬,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大人小孩都褪去了厚重的冬装。春日的和风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抚摸着天地万物。沉睡了一个冬季的果树,绽放出了孕育生命的嫩芽,初春的小麦在雪水的滋润下郁郁葱葱。在这样即将吐露芬芳的果树园里,或是在浓密翠绿的麦田里,到处都会生长着各种各样的野菜。当然,在我们陕西关中这片肥沃的土地上,野菜主要以荠菜为主。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我,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和同村的女娃娃们一样,脚上都穿的是妈妈缝的千层底的红绒布鞋,全身穿的都是妈妈亲手缝制的宽宽大大的确良的衬衣和喇叭裤。八一年出生的我们,好像没有永远上不完的辅导班,也没有永远写不完的作业,那时候,作为农村孩子的我们,一到下午放学或周末就会帮家里干点力所能及的农活。春天去地里挖野菜,就是女孩子们最乐意干的一件事,既能让全家人享受美食,也能让我们享受轻松和愉快的田园生活。
春日傍晚,我们几个要好的同伴,呼朋唤友,欢呼雀跃,挎着竹篮蹦蹦跳跳地去田间地头。那些的野菜好像很调皮,故意和我们捉迷藏,他们总是藏在小麦柔软的长条叶子里,和小麦长在一起,不仔细看总是发现不了,甚至一铲子下去,连小麦都连根带起。还有大片大片的荠菜,就像春天里的小娃娃一样,顽皮地簇拥在一起,推推搡搡,热热闹闹。每当这个时候,我们总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运气好的话,一大片簇拥的荠菜可能把我们不算很大的竹篮填满了。然而像我这种笨手笨脚干活磨叽的人,通常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还好,父母都很开明,不会因为我没有挖满一竹篮的荠菜而责罚于我,对我而言,也许这又是幸运的。我那些同伴们,有人却没有那样的好运了,天黑之前,看着因为贪玩而只有半篮子的荠菜,调皮的他们怕家长责罚,会在只有半筐荠菜的竹篮底下垫满树枝,企图蒙混过关。
回想少年时代的往事,总让人感慨时光的飞逝,不知那些从小的玩伴,她们现在近况如何?知道有两个嫁到了我们的邻村,早早地走进了婚姻,虽然一生没有离开土地、离开农村,如今也过着相夫教子的安稳生活。也有几个,如同我一样,读了一些书,有一份简单稳定的工作,在大小各异的城市里,寻求着各自生命的意义?如今多年不见,那些小时候的玩伴,不知我们还能够彼此一眼认出对方吗?光阴流转,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轨迹,各有各的活法,无论容貌如何变化,眼角是否也有细碎纹路,脸上是否有些许的斑斑点点,也许有人在时光里沉淀自我、睿智从容,有人在时光里匆匆谋生,恓惶落魄,然而无论怎样,都已是年过四十岁的中年女性了,彼此遇见了,应该还会有儿时的熟识和亲切感吧!希望我们能在如水光阴的兜兜转转里,各自安好吧!
望着眼前的一盘荠菜麦饭,更让我想到了我的祖母。她是一位有一定格局,有一定大智慧的农村妇女,是一位让我终生敬重的女性,在旧时贫穷饥寒交迫的年代,我的祖母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要供她的四个儿女读书上学。她老人家福泽深厚绵长,年逾九十,无疾而终。
祖母一生极爱干净整洁,勤劳能干又勤俭节约。记得每当荠菜长出嫩芽的时候,祖母总是把妈妈从果园里带回来的野菜淘洗干净,蒸上锅,这也是我小时候难得的美味佳肴。老祖母曾经告诉我,在饥荒年代,这些野菜都是用来救命的,农村人穷,哪有钱买什么蔬菜,一到春天就靠吃野菜来维持生计。祖母爱吃野菜,也会做野菜。祖母那辈人,她们从小以体力劳动为主,生活虽然贫穷,却有规律,虽然辛苦,却勤于锻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养儿育女,无私奉献。勤劳忠厚,为人大度。饮食上,粗茶淡饭,以馒头野菜为主,虽然清淡,却少有激素。种种原因表明,她们那些人反而能够健康长寿,怎不令我们这些当代人感到反思?
祖母二零零八年,安然离世,不知在那边现在可好?
阳春三月荠菜香,关于祖母,关于少年时的玩伴,关于父爱亲情,这些都将是我关于这盘荠菜最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