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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子城
发布时间:2021-11-24 09:15    浏览次数:次  来源: 驻政府办纪检监察组

堡子城,是我村的一座古城堡。

出村庄,向西有一条大路,行走不到十分钟,便到了古城堡的脚下。

站在北边的崖坎上,远眺堡子城,它如一顶官帽扣在苔原上,很普通,也很神圣,依稀可见的窑洞,分明还印记着先辈们的足迹。这座城堡,在外人的眼里,或许,是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可对我而言,它像一只夜莺一直蜇伏在故乡的故事里,聆听着祖先的心声。

相传,元初正历(公元1325年)年间,崔姓一族自山东章邑(今章州)一带逃至关中,沿泔水而居,生生息息,繁衍后世。

在我懂事的时候,听父辈们讲,宁陕的崔姓一支脉系和我们家族的血缘很近,家门中六爷年轻时还亲自去了趟宁陕,寻了一次祖,很遗憾没有找见祖传的家谱。

我离开家乡已三十多年,对堡子城的印象很浅也很淡,只是些零星记忆。过去,年长者讲堡子城故事时,我年龄还小,根本就没有把家族的历史记在心上,待我想知道更多时,先辈们却殁了。看来,人是活不过一堆黄土的。几百年了,堡子城依在,而人却不在了。

家门中有个大伯,是一个老秀才。据说,当年大伯考上秀才时,四里八方的绅士都来庆贺,光是放的喜炮炮纸就用背篓背了几大篓。大伯性格温良,待人和善,在他做保长那么多年,从没有办过一件有损良心的事。解放后,一些健在的年长者还不忘大伯当年对他们生活的接济和关照,每到春节就来看望我的秀才大伯。

秀才大伯在世时,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1949年6月,马步芳、马鸿逵率部沿着西兰公路大举侵犯咸阳时,在泾阳王桥附近,向驻守泾河对岸的西北野战军发起猛攻,数十发炮弹落在我村崔姓祠堂东边的树林里,解放军好几匹战马被炸死。村民很害怕,村上大多百姓扶老携幼躲在村西的堡子城里。还有几个胆大的,自个坐在自家的院落里听隆隆地炮声。三伯就是这样的人,他照样在佛堂里念经,当做没有事一样。

秀才大伯还说,他听上辈人讲,堡子城当初不仅高大,而且也很雄伟,往往开启城堡东门,就能嗅到河对岸村庄的青烟味,朝西望去更能看到另一村庄村妇的纤纤细步。他曾这样评价堡子城:开门东闻鸡鸣声,远眺邻里欲迈步,唯恐声高惊人语,只愿河水绕城流。

村里的碎爷,是个勤劳的人。年幼时,家里将他寄养在北山一个大户人家,成人后才回到父母身边。最初几年时间,他和碎婆一道在堡子城开了几处荒地,种植麦子、黄豆等作物。我和他家的儿子是发小,按辈份我应称他的儿子为碎叔。碎叔只要放学,就邀我到碎爷开过荒的地里玩。

那时,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害怕,在堡子城边上,登高沿低,捉迷藏、刨红薯,玩的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赏堡子城。

玩累了,我们坐在高高地土台阶上,看碎爷他们劳作。风,从河岸边吹来,黏黏糊糊,没有一点清爽的感觉,似乎脚底下的土块都被风吹的松软了,想动一下,芒刺却扎在嫩肉上,火辣辣地,整个胳膊都感到疼。

碎婆是个善人,她信神也信佛,每次种植或收割庄稼时,她都在堡子城边烧香拜神,乞求来年风调雨顺,万物丰盛。跪拜时,她神态很专注,口里还不停地振振有词,但大多的话语我们听不懂,也弄不明白。好几次,我都想问碎婆,为什么要那样呢?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忍了忍,怕碎婆说我们碎娃娃们不懂啥,还和大人犟嘴。

这样的事,直到农闲了,我才鼓足勇气去问她。碎叔不敢,怕晚上罚站。碎婆看了看我,说,她们大人把堡子城当作神堡子,每年都组织村上的善人在这里跪拜,为的就是愿上天保佑村上所有的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家禽兴旺,粮仓满囤。

听着她的话,我仰望头顶上的天空,感觉空气中弥漫的气息格外沁人心脾,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那样地纯洁和清净。一时间,我的内心充满了混沌和迷茫、无助和忧伤……

在我印象里,最深的一件事莫过于有年冬天,下午放学后,母亲让我去堡子城挖一些类似于明矾一样的土块回来。因为,她听人说,蒸馍时,给面团里加一些亮晶晶的土块面发的大。我约了几个伙伴,趁着下午放学后时间还早,来到堡子城东边的李家沟。在一处大坡上,我们每个人都给家里挖了几块明亮的土块装在笼子里,完后,便磨磨唧唧地向沟口走去。

“岩娃娃,你妈织布呢还是纺线呢?”

“纺线呢!”

“岩娃娃,你妈炒菜呢还是做饭呢?”

“做饭呢!”

……

我们一路走一路喊,玩的很高兴。快到沟口了,天色也慢慢暗淡下来,但隐隐约约能看清人影。此时,走在前面的一个伙伴,回过头来,拉了拉我的衣襟,指着沟沿上,说,有个披头散发的人站在那里,我一看确实像伙伴说的那样,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只听这男人嘶哑地说:

“这是谁家的娃?”

我们一听,吓得不敢从原路返回,顺着另一条小路,爬着上了对岸的沟岸。我不敢出声,手提着担笼,无法顾及笼里的土块,迈着小步,头都没有回,快步朝家走去。有一个吓得哭了一路,回到家里,面如土色,魂都没有了。家里大人还让碎婆为他专门叫了一晚上魂。自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去过堡子城。对于这个谜,我现在都没有搞清楚,是真的?还是假的?可确实是我身边发生的事。

再后来,堡子城的北边成为村上的公墓,不到上坟的时候,村上的人都不愿到那里去。

工作多年后,我突然想去看看堡子城,想看看它颓败的样子。沿着公墓里的路,我蹒跚而行。过去明亮的小路,现在已荒草丛生,无处落脚。唯一一条羊肠小道,被大量密密麻麻的酸枣刺覆盖了。我深陷草木深处,寸步难行。眼看着就要到堡子城了,可我却难以走近。

我抚摸着跳动的胸口,立在沟梁上,目视着眼前的堡子城,任凭凛冽的北风,在脸上刀刻着,疼已麻木了,只有一丝希望似乎还在。此刻,我理解了岁月是一把刀子的含义,它割裂了青春、割裂了希望、割裂了无法回去的从前,但割不断先辈们永远不老的奋斗精神和不屈不挠的优秀品德。

回来的路上,我想,堡子城荒芜了,尽管它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但它却从骨子里无法改变自己的初衷。它和我的先辈一样,从黄土中来,最后又回归黄土,让他的儿女们,在心灵深处无法抹去逝去的记忆,怀念着、惦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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