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孟郊的《游子吟》，大概写尽了天下母亲心。别的“衣”犹可，鞋子却是针针脚脚、一丝一缕都饱含着母亲拳拳爱子之心。

母亲已经好多年不做鞋了。如今她的眼睛看不见针眼，她的手握不住鞋帮，她大概也没力气再把长长的线绳一次次拽出坚硬厚实的鞋底了吧。时间与病魔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年少时的睡梦，总是伴随着母亲在旁“嗤嗤”纳鞋底的声音。一双鞋，从剪鞋样子到粘鞋底、纳鞋底、做鞋帮、上鞋底，一系列程序下来，大概得母亲每个晚上做到深夜，连做一个星期。

先来说说剪鞋样子。偶尔母亲去别人家，或是在我们称为“人事台子”的妇女聚集地，看到别人手里拿了很漂亮的鞋底，就问人家要鞋样子。所谓的鞋样子，其实就是一张鞋底形状的纸，要回来之后，比着将要做的鞋子或脚，放大或缩小，剪出一个鞋底的样子来。当然，鞋帮也大概如此。其实在小时的我眼里，根本看不出什么样的鞋样子是漂亮的，只是觉得转圈剪的时候很好玩。

接下来就是粘鞋底了。那时候，母亲总是注意收集各种布片。有我们姊妹穿得不能再坏的衣服，有别人给的碎布片，也有捡回来的烂布头，总之是没有一块好布。这些平均直径不到5厘米的碎布装在一个大袋子里，要粘鞋底的时候，先把剪好的鞋样子铺在大纸板上，以免弄脏床褥。然后用面粉炼成的糨子把碎步片拼成鞋样子的模样，一层层粘上去，粘到一定厚度之后放在热炕上压一会儿，将多出来的部分剪掉，然后下次继续粘，直到鞋底的厚度。在炕上烙几天之后，拿出来用雪白的洋布上了面子，就可以拿出来纳鞋底了。

纳鞋底大概是其中最费功夫的一道程序了。雨雪或农闲时节，总能看到几家主妇聚在一起，一人手里一张雪白的鞋底，中指戴着顶针，旁边放着拔子，随着“嗤嗤”的线绳穿过的声音，白鞋底上细密的结越来越多。常常能看到有人把针在头发上蹭几下，据说是能够使针更滑，更容易穿过鞋底。也常常能听到“砰”的一声轻响，有人的针断了。我曾经也很好奇的拿过母亲正在纳的鞋底，像模像样的戴上顶针，试着像她那样“嗤嗤”地纳鞋底。可是努力了半天，针就是停留在这一面，丝毫没有穿过鞋底的意思，更别提“嗤嗤”的穿线声了。母亲因为家里忙，常常在晚上纳鞋底，所以我记忆里睡在母亲身边的夜晚，总是伴随着“嗤嗤“”的穿线声，第二天早上起来，旁边的蒲篮里，放着已经纳好的、雪白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结的一只鞋底。

纳完鞋底，就是做鞋帮了，考验技术的时候到了。妇女们坐在一起做鞋的时候，总会互相比较：张家阿姨的鞋边做得细密、李家妈妈绣的花儿格外好看、王家奶奶做的鞋帮特别的漂亮......鞋帮也是像鞋底一样，需要把布一层层粘到鞋帮样子上。只不过这布一般得是大块的，并且占的比较薄而已。粘好之后，照例放在炕上烙好，粘上鞋面子，就可以拿出来做了。鞋底子是清一色的白，鞋面子却多种多样。有黑的、红的、绿的、花的各种颜色，条绒的、平绒的、粗布的各种材质，偶尔还会有人在鞋上绣上花鸟鱼虫。尤其是小孩子的鞋子，鞋底鞋面都会绣上诸如老虎、蜈蚣、青蛙、蝴蝶、花儿草儿等等，名副其实的艺术品。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将纳好的鞋底与做好的鞋帮上在一起，变成完整的鞋子。要将硬邦邦的鞋底和形状不规则的鞋帮上在一起，变成完美的鞋子，在我看来，也是一道技术活。要先用线绳将鞋帮与鞋底的顶端、底端连起来，然后才一针一针地像纳鞋底一般将鞋帮鞋底一圈串起来。之后，一双漂亮的千层底布鞋就做好了。新鞋子往往会挤脚，这时就会让脚小一号的人穿着走一天，走开之后，鞋子就会很舒服了。

如今大都穿着买来的鞋子，不管是皮的还是布的、棉的还是麻的，在我看来，都没有妈妈纳的千层底舒适。解晓东的《中国娃》不是早就说了吗：“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的稳呐走的正，踏踏实实闯天下。最爱做的事呀是报答咱妈妈，走遍天涯心不改，永远爱中华！”

（长武县纪委监委 冯君兰）